2013年6月7日星期五

《俄罗斯未竟的革命》



内容简介  
       在20世纪末的最后十年里,俄罗斯经历了剧烈的政治制度变革,本书以一个外国人的角度,用专家的眼光评析了俄罗斯经历的这场政治变革。作者亲历了这场政治变革中的某些事件,通过大量的与参与者的访谈掌握了许多第一手资料,使本书的资料翔实可信,成为这场变革的全景录。同时,这本书的价值还在于作者对这场政治变革进行了深入的理论分析,为政治变革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完整的案例。
       20世纪90年代,麦克福尔长期住在莫斯科,亲眼目睹了很多事件,并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俄罗斯未竞的革命》是一部深入了解这个艰难时期的俄罗斯历史的著作。麦克福尔的结论是,任何对俄罗斯向民主化成功转型的分析,必须同时关注它的失败。他说,俄罗斯一苏联的案例揭示了缔造社会契约的重要性,并解释了俄罗斯精英缔结联盟的努力为什么会失败,以至于产生两个对立阵营的暴力对抗和一个迟滞的民主化转型。
       【作者简介】
  迈克尔.麦克福尔(MichaelA.McFaul,1963-),当代美国著名的俄罗斯问题专家,现为美国斯坦福大学政治科学系教授。他通晓俄语、波兰语和葡萄牙语等多种语言,并在多个机构从事俄罗斯问题研究。在俄罗斯问题研究领域,麦克福尔出版专著、合著达20部之多,《俄罗斯未竟的革命》(2001年)是其最重要的代表作。
                                                                                                    
            目录译者序/Ⅰ
       序言/Ⅶ
       致谢/Ⅺ
       第一章从共产主义向民主的革命性过渡:一个模型/1
       过渡理论/4
       路径依赖和重新平衡/17
       方法论的考虑/22
       本书梗概/23

       第一篇戈尔巴乔夫时代,1985-1991年
       第二章戈尔巴乔夫的设计:改革苏联政治制度/35
       平衡的苏联体系/36
       经济改革/41
       政治改革/44
       国家边界和联邦改革/53
       结论/56
       第三章苏联的终结/66
新角色,新思想,新权力/67
1989年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73
1990年俄罗斯人代会选举/82
扩大的变迁议程/90
苏联最后一年间模糊而变化的权力平衡/93
不确定下的谈判:经济与联邦条约/100
结论/112

第二篇俄罗斯第一共和国,1991-1993年
第四章俄罗斯第一共和国的制度设计/133
制度设计的背景:众多的议程,暧昧的委托/134
解散苏联,建立俄罗斯国家/140
有关经济体制设计的决策/150
关于如何设计新的政治体制的构想/155
第五章俄罗斯第一共和国的失败/176
充满争议的变革议程/177
合作、分化与俄罗斯第一共和国的失败/192
(重新)制定新宪法/202
1400号总统令及俄罗斯第一共和国的终结/205
结论/208

第三篇俄罗斯第二共和国的诞生,1993-1996年
第六章第二共和国的政治制度设计/227
新宪法/229
议会选举规则/234
久拖不决的设计议题:经济制度和国家边界/239
结论/242
第七章过渡中的立宪政体/248
国家杜马的内部结构/251
大赦投票/256
宪法问题/257
经济问题:市场浪漫主义的终结和寡头资本主义
的开始/263
边界问题:苏联、俄罗斯联邦和车臣/271
结论/276
第八章过渡中的选举政治/287
1993年选举/290
1995年议会选举:变化中的平衡,持久的规则/298
1996年总统选举/308
结论/321

第四篇俄罗斯民主的未来
第九章俄罗斯民主的质量/335
超级总统制/336
政党制度/338
公民社会/343
媒体/346
国家/347
法治/349
分权化/351
俄罗斯民主脆弱性的个人态度指标/353
俄罗斯有缺陷的民主:临时的还是永久的伤疤?/356
第十章不完全民主的稳定性/366
解释转型道路的成功与失败/369
路径依赖和俄罗斯民主的稳定性/381

2013年6月2日星期日

塞缪尔·亨廷顿《第三波》第六章 走向


1974年到1990年间,在几乎30个国家的民主化,及在另外几个国家的自由化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一个基本问题之上。这些民主化是持续的和不断扩展的“全球民主革命”的一部分吗?这场民主革命会最终席卷世界上的几乎所有国家吗?或者说,只是一个有限的民主扩张?即只是在过去有过民主经验的多数国家重新引入民主?如果第三波终止与一旦会出现一个重大的第三波回潮,这种回潮将会消灭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民主的许多收获吗?会回归到民主化的谷底吗,当在这个谷底中,在世界上只有不足五分之一的国家有民主政府?
  社会科学不能给这些问题提供可靠的答案,任何社会科学家也做不到。不过,可能做到的是,找出会影响到民主在世界上未来收缩或扩张的因素,并提出一些似乎与民主化之未来相关的问题。其中,关键的因素包括:一,引起第三波的原因有可能继续起作用、汲取力量,是削弱还是被促进民主化的新力量去补充或取代的程度;二,产生新的重大回潮的环境以及这种回潮可能呈现的形式;三,存在于那些到1990年为止尚未民主化的国家中的民主化的障碍与机会。在下面的篇幅中我将试图分析这些因素;不过,在讨论每个标题文字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总是用问号来结尾。
第一节 第三波的肇因:持续、削弱,还是有所变化
  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民主化潮流会持续到整个九十年代吗?在第二章中讨论了第三波民主化的五个一般原因。其中的两个——威权政权的合法性问题和经济发展——将在下文中讨论未来民主化的潜在障碍时有所涉猎。这一节集中讨论另外三个被认为是在第三波中扮演重大角色的因素。
  一个是基督教的扩张,更具体地说,是出现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天主教会的信条、感召力、社会和政治主张上的重大变化。基督教的扩张对韩国的影响最为显著。世界上还有其它地区的基督教影响在扩展吗?这个地区的民主化也会相应变得可能性更大吗?最明显的是非洲。在非洲,基督徒的人数,据估计,在1985年时是236,000,000 人,预计在二十一世纪初将达到400,000,000人左右。到1990年为止,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是世界上有大量的天主教徒和基督徒生活在一大批国家的威权政权之下的唯一地区。在1980年和1990年,基督教领导人积极地反对肯尼亚和其它非洲国家的压迫。随着基督徒人数的成倍增加,教会领导人在支持民主方面的活动大概将不会下降。他们的政治权力将会增加。据报导,在1989年的新加坡,总人口中约有5%是基督徒,但是政府日益关注基督教的扩张,并用压制性的措施来对付新加坡的天主教教主和新加坡天主教大主教管区正义与和平委员会(the Catholic Archdiocesan Justice and Peace Commission)的执行秘书。在苏联地区对宗教的禁止和骚扰似乎已经终结。这将可望导致宗教教徒和活动的增加,同时也对这个国家的民主未来有积极意义。
  到1990年为止,天主教对民主化的促进已经大功初成。许多天主教国家已经民主化了,或者像墨西哥那样自由化了。天主教促进民主进一步扩张而没有扩张自己的能力,仅限于巴拉圭、古巴、海地和几个非洲国家,像塞内加尔和象牙海岸。此外,在多大程度上天主教会像在七十年代那样持续成为民主化的强大推动力量呢?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始终如一地促进神学的保守主义。梵蒂冈对生育控制、堕胎、女性教士和其它问题上的态度与在更多的社会和政体中促进民主并行不悖吗?
  民主化外部行动者的作用似乎也在变化。在1987年4 月土耳其申请成为欧共体的正式成员。动因之一是土耳其的领导人们希望以此来加强土耳其的现代化和民主趋向,并约束和割裂在土耳其中支持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力量。不过,在欧洲共同体内部欢迎土耳其成为成员的热情并不高,甚至带有一些敌意(来自希腊)。在1990年,东欧的解放也带出了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成为欧共体成员的可能性。这样,欧共体就面临着两个问题。首先,它应该优先扩大其成员范围,还是通过朝着进一步的经济和政治统一的方向来“深化”现行的共同体呢?其次,如果它决定扩展其会员范围,那么应该优先发展欧洲自由贸易联盟的成员国,像奥地利、挪威、瑞典,还是优先考虑东欧国家或土耳其呢?欧洲共同体大概在特定的时间内只能吸收数量有限的国家成为会员国。
  对这些问题的答案牵涉到土耳其和东欧国家民主的稳定性。在土耳其,据报道,由于在申请成为欧共体成员方面未获进展已经在1990 年导致了“伊斯兰的反弹”。就土耳其目前的边际地位而言,穆斯林的遗产、过去的军人干预和令人怀疑的人权记录而言,土耳其的民主可能需要欧洲共同体的锚地,至少就像在七十年代西班牙、土耳其和希腊的民主那样。若是不能提供这种锚地,将会使得土耳其民主的未来更加充满不确定性。取得欧洲共同体成员资格的前景也会加强东欧和中欧新民主国家。不过,取得欧共体成员资格的前景不会为任何一个拥有威权政府的国家提供民主化的动力。
  苏联权力的退出使得东欧可以实现民主化。如果苏联结束或大量减少其对卡斯特罗政权的支持,在古巴也许会出现迈向民主的运动。除此之外,苏联几乎在其边界之外作不了什么促进民主的作为。关键的问题是,苏联内部将会发生什么。随着苏联控制的放松,更可能的是,民主政治将会在波罗的海国家重新建立起来。迈向民主的运动也会存在于其他共和国。当然,最重要的是俄罗斯自身。在俄罗斯共和国民主政权的建立和巩固,这种情况如果真的出现的话,将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最重要的民主收获。不过,在1990年底,保守派的力量仍然在俄罗斯和苏联伸张自己的力量,强调有必要重新建立秩序和纪律,从而潜伏着发生苏维埃式的热月政变的可能性。
  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美国是民主化的主要促进者。美国是否继续扮演这一角色,取决于它的意愿、能力和其感召力。在七十年代中期之前,对民主的促进几乎总不是美国对外政策的优先目标。它也可能再次在重要性上趋于次要地位。与苏联的冷战和意识形态竞争的结束可能会摒弃其支持反共的独裁者的行动准则,但是也可能减少美国对第三世界的任何实质性的介入的动因。到八十年代初,美国的决策者们吸取了这样一个教训,民主国家比任何基础狭隘的威权政权在反左翼激进思想方面是更好的堡垒。如果左翼激进意识形态的威胁得到了削弱,那么,用民主来作为这种意识形态最强大的替代者的必要性也会受到削弱。此外,卡特和里根都奉行一种道德主义的对外政策,为民主和人权赋予了一种华丽的词藻,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在其外交政策的目标中赋予它一种有意义的和实质性的角色。与前两任总统相比,布什总统似乎更为务实,而不那么具有道德主义色彩。在1990年4 月,贝克国务卿宣布,“在遏制的彼岸就是民主。横扫旧的独裁者的时间正在很快逝去;建立新的民主的时机已经到来。所以,布什总统为我们规定的新使命是促进和巩固民主。”
  这样,美国促进民主的意愿也许会、也许不会继续维持下去。另一方面,美国做到这一点的能力似乎可能受到了约束。有关美国在八十年代后期衰落的谣言常常被夸大了。不过,事实上,贸易和预算赤字的确给美国可以用来施加对外国影响的资源增加了新的限制。此外,正如天主教会促进威权国家的未来能力因为天主教国家不再是威权国家而受到极大的削弱一样,美国促进民主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也在下降,因为这种能力已经在它可以被最容易运用的地方运用过了。在拉丁美洲、加勒比地区、欧洲和东亚的那些国家中它们对美国的影响最为敏感,因而,除少数例外,都变成了民主国家。在1990年,美国仍然可以以民主化的名义来施加重大影响的主要国家是墨西哥。
  在非洲、中东和亚洲大陆的不民主国家对美国的影响则不太敏感。例如,在1988年,缅甸的示威者们要求美国谴责其政府的镇压行径,“抓住希望美国会介入的每一根稻草”,而且在一段时间甚至因为有报道有美国海军正在驶向缅甸海域而充满希望。美国的海军偶尔也支持民主,他们驶进过多米尼加共和国、海地、巴拿马和格林纳达的水域。可以想象,在某个时候,它也会驶向古巴水域来执行这一使命。不过,缅甸在美国利益和美国权力的最遥远的那一端。在那里,美国所能作的只是提出外交抗议和撤回经济援助。美国政府在非洲和中国促进民主的能力同样十分有限。
  除中美洲和加勒比海之外,对美国利益利害攸关的第三世界主要地区是波斯湾。海湾战争和派遣约500000美军部队到这一地区在科威特和沙特激发了要求民主的运动,使得伊拉克的侯赛因政权失去了合法性,美国在海湾部署的庞大军队如果能够维持下去的话将对自由化、如果不是民主化起着强有力的外部推动作用,如果出现要求民主的运动的话,这种军事部署完全有可能被维持下去。
  美国对民主化的重要性不仅仅涉及到美国有意地和直接地运用其影响力。在八十年代,整个世界范围内要求民主的运动中,都从美国的典范中受到了鼓舞,并以此为榜样。在仰光,民主的支持者们打着美国的国旗;在约翰内斯堡,他们重印了《联邦党人文集》;在布拉格,他们高唱“我们将会克服一切”;在华沙,他们朗诵林肯、引证杰弗逊;在莫斯科,约翰·苏努努(John Sununu)给戈尔巴乔夫出谋划策,教他如何组织一个总统制政府。美国的民主典范具有号召力,部分是因为它象征着自由。但是,人们也必须看到部分是因为它象征着一种力量和成功的形象。正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第二波民主化一样,人们愿意模仿取胜的典范。
  不过,如果美国的模式不再体现着力量和成功,那么,当不再有自身的典范时会发生什么呢?在八十年代底,许多人认为“美国的衰落”是真正的现实。另一些人则持相反的看法。不过,事实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否认美国碰到了一些重大的问题:犯罪、毒品、贸易赤字、预算赤字、低储蓄和投资、日益下降的生产力增长速度、落后的公共教育和日益衰落的贫民区。整个世界的人们都会逐渐把美国看作一个衰落的大国,它充满着政治停滞、经济低效率和社会混乱。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那么,所体察到的美国的失败会不可避免地被看作民主的失败。世界范围内对民主的诉求也会受到重大的挫折。
  滚雪球对民主化的影响在1990年显然波及到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南斯拉夫、蒙古、尼泊尔和阿尔巴尼亚。它也影响到在一些阿拉伯和非洲国家迈向自由化的运动。例如,在1990年,据报导,“东欧的动荡在阿拉伯世界产生了变革的要求”,而且促进了埃及、约旦、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的领导人们为民间表达不满提供更多的政治空间。一位埃及记者观察到,由于在东欧所发生的变化,“现在对民主来说,没有退路。所有这些阿拉伯人政权除了赢得其人民的信任,并服从于人民的选择外,没有其他选择”
  东欧的榜样对其他威权政权的领导人们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而不是对被他们所统治的人民。例如,据报道,南也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统治者们“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关注着东欧政权的垮台,担心遭到同样的命运”,因此,很快与北也门统一,以避免同样的命运。蒙伯托总统看到电视上其朋友齐奥塞斯库血淋淋的尸体吓得浑身颤抖。几个月之后他评论道,“你知道在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并宣布他将允许两个政党同他自己的政党一道参加1993年的竞选。在坦桑尼亚,尼雷尔观察到,“如果在东欧发生的变化以及后来在其他一党制国家所发生的变化表明社会主义也受到了冲击”,那么坦桑尼亚应该从东欧当中汲取“一、两个教训”。在尼泊尔,1990年 4 月政府宣布,国王比兰德拉将撤消对政党的禁令,原因是“国际形势”发生的变化和“人民的期望有了增加”。
  不过,在一些受影响的国家缺少有利条件的情况下,滚雪球本身仍然是现代化的一个软弱的肇因。甲国和乙国的民主化在本质上不会构成丙国民主化的原因,除非在甲国和乙国有利于民主化的条件也存在于丙国。在八十年代民主作为政体的合法性在全球范围内已经得到了认可。不过,有利于民主存在的经济和社会条件却并不在世界范围内都普遍存在。对任何特定的国家来说,“全球性的民主革命”可能会产生有利于民主化的外部环境,但却不能在一个国家内部产生民主化所必须的内部条件。
  在东欧,民主化的主要障碍是苏联的控制。一旦这些控制被撤消,迈向民主的运动就变得轻而易举。不能相提并论的是,在中东、非洲和亚洲,民主化的唯一主要障碍并非只是缺少东欧的民主化的典范。如果统治者在1989年12月之前能够选择威权主义的话,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在1989年12月之后也可以不继续选择它,而这一原因则不甚明了。只有到了他们在心中感受到了雪球效应,并使得他们相信民主化的可取性与/或必要性的程度,滚雪球效应才能发生影响。1989年的东欧事变无疑鼓励了其他地方的民主反对派,并吓坏了那里的威权领袖们。但是,在前者势单力薄,而后者又长期进行压制的情况下,东欧在实际上究竟可以为其余地区的大多数威权国家迈向民主的实质性进步提供多大的动力,人们难免会有所疑问。
  到1990年,第三波的最初的许多原因都受到了实质性的削弱,甚至已经不再存在。不论是白宫、克林姆林宫、梵蒂冈,或是欧洲共同体,在亚洲、非洲和中东那些不存在民主国家的地方推进民主方面都曾处于一种强有力的地位。不过,主张民主化的新兴力量能够出现,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在1985年,谁会想到戈尔巴乔夫会在五年之内在东欧实现民主化呢?可以料想的是,在1990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在要求以政治民主化和经济自由化作为经济援助的先决条件方面都比其过去变得强大得多。可以想象,法国也许会在其以前的非洲殖民地国家促进民主方面起更积极的作用。在它的这些前非洲殖民地国家,法国仍然有实质性的影响。可以料想,东正教教会可以在巴尔干和苏联成为主张民主的强有力的势力。可以料想,一个新的杰弗逊式的纳塞尔可能会把民主版的泛阿拉伯主义在中东传播开来。可以料想,甚至日本都可以使用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影响力在那些它为之提供贷款的贫穷国家鼓励人权和民主。在1990年,这些可能性似乎都还看不见,但是经过1989年的事变之后,若是排除任何可能性则未免显得有些轻率。
第二节 第三波回潮
  到1990年为止,至少有两个第三波的民主国家已回归到威权统治。正如第五章所表明的,巩固民主的问题可能会导致在一些国家维持民主的条件不够充分的地方出现倒退。不过,在第一波和第二波民主浪潮之后都分别出现了大的回潮,这种回潮不仅仅与民主的巩固问题有关,而且,在此期间,在世界范围内的多数政权,从民主转向威权。如果第三波民主化速度慢下来,并停滞不前,那么,什么样的因素会产生和凸显在第三次回潮中呢?第一次和第二次回潮的经验也许有点参考价值。对这些政权变化的全盘探讨超越了本书的研究范围。不过,下面的一些概括似乎能够有效地反映前两次回潮的经验和教训。
  第一,从民主转向威权政治体制的原因至少随从威权向民主转型的原因不同而异,而且部分重合。那些造成第一次和第二次回潮的因素是:
  1.民主价值在主要的精英团体和一般的公众中十分薄弱;
  2.能够加剧社会冲突的经济危机或经济崩溃,提高了只能由威权政府提出的解决方法的受欢迎程度;
  3.由试图引进或太快地进行太多的社会经济改革的左派政府所产生的社会和政治两极化;
  4.保守的中上层集团决意把群众性的左翼运动和中下层的团体排除在政治权力之外;
  5.由于恐怖主义或叛乱导致秩序和法律的崩溃;
  6.非民主的外国政府的入侵或征服;
  7.在其他国家民主体制的垮台或推翻以示范形式所产生的滚雪球。
  第二,除了那些由外国的行动者所造成的复辟外,从民主向威权的倒退几乎总是由那些在民主体制中的掌权者和接近权力的人来完成的。除一到二个可能的例外,民主体制未曾被民众的投票或群众的反叛所推翻。在第一次回潮中的德国和意大利,反民主的运动受到了民众的大量支持而掌权,并建立了法西斯专制。因此,纳粹的征服结束了7个其它欧洲国家的.民主政权。在第一次回潮中的西班牙和在第二次回潮中的黎巴嫩,民主是在内战中终结了。
  不过,大多数放弃民主的复辟所采取的形式要么是军事政变,要么是行政政变。在这种军事政变中,军事官员(通常是武装部队的最高领导人)推翻由民主选举产生的总统,并实行某种形式的军事独裁。在行政政变中,民主选举的行政首脑有效地结束了民主,并把权力集中在他们自己身上,通常通过宣布紧急状态或军管的方式。在第一次回潮中军事政变结束了东欧的新兴国家以及希腊、葡萄牙、阿根廷和日本的民主制度。在第二次回潮中军事政变结束了许多拉美国家和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希腊、尼日利亚、土耳其的民主。发生在第二次回潮中的行政政变的国家包括韩国、印度和菲律宾。在乌拉圭,文官和军方领袖同心协力通过混合的行政军事政变结束了民主。
  第三,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回潮中的许多案例中,民主体制是被历史上的一种新型的威权统治所取代的。法西斯主义不同于早期形式的威权主义。这种不同的方面表现在其群众基础、意识形态、政党组织和渗透及控制整个社会绝大多数领域的努力等方面。官僚威权主义不同于拉美早期的军人统治。其特征是其制度性格、其所主张的无限制任期及其经济政策。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的意大利和德国以及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阿根廷是在引进这种新的非民主的统治并为试图模仿的其他国家的反民主集团提供典范的主要国家。所有这些新式的威权主义实质上是对社会和经济发展作出的种种回应:在欧洲,社会动员和政治参与的扩张以及在拉丁美洲经济发展的、以民粹主义为基础的进口替代阶段是无以为继。
  前两次回潮的原因和形式不能产生有关第三次回潮可能的原因和形式的预测。但是,以前的经验的确暗示着第三次回潮的一些潜在的原因。
  1.民主政权若总是未能有效地运作,这将瓦解其合法性。在二十世纪末,主要的非民主意识形态的合法性来源,其中最显著的是左翼意识形态,已经日趋苍白无力。对民主规范的普遍认可意味着民主政府比他们过去更少地依赖于政绩的合法性。然而,若是长期不能提供福利、繁荣、公平、正义、国内秩序或外部安全,就会慢慢地甚至瓦解民主政府自身的合法性。随着对威权失败记忆的淡漠,对民主失败的不满就有可能增加。
  2.更具体地说,在1929年至1930年的全面性国际经济崩溃会影响到许多国家民主的合法性。然而,多数民主国家还是度过了三十年代的大萧条。然而,若是在未来出现规模相当的经济灾难,有一些国家很可能会放弃民主。
  3.任何民主化或正在民主化的大国转向威权主义都可能在其它国家触发类似的滚雪球行为。在俄罗斯或苏联朝着威权方向的逆转都有可能会对苏维埃各共和国、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南斯拉夫和蒙古的民主化产生令人不安的影响,甚至也可能对波兰、匈牙利和捷克产生类似的影响。它可能向其它地方未来的专制者传达了一个信息:“你们可以接着干了。”威权政权在印度的确立可能会对其它的第三世界国家产生重大的示范效应。
  4.即使没有一个大国回到威权体制,只有几个新的民主国家因为缺少民主所应有的通常的先决条件而回到独裁,都有可能瓦解现行条件比较具备的其它民主国家。这会构成反向的滚雪球效应。
  5.如果一个非民主的国家大大地扩展了其实力,并开始向境外扩张,这也会刺激其他国家的威权主义运动。如果扩张的威权国家在扩张过程中击败了一个或数个民主国家,这种刺激会变得特别强烈。过去,在经济上发达的所有大国都趋向于向外的领土扩张。
  6.正如在二十年代和六十年代一样,各种威权主义可以再次随时间的需要而显得合乎时宜。有几种可能性存在:
  A.威权的民族主义可能在第三世界国家和东欧变成一种熟悉的现象。1989年至1990年东欧各国的革命基本上是一场反专制的民主运动,还是反苏联的民族主义运动?如果是后者,威权的民族主义政权可能会重返一些东欧的国家。
  B.宗教的原教旨主义一直在伊朗十分流行,但是什叶派(Shiite)和逊尼派(Sunni)的原教旨主义运动(fundamentalist movements)都可能在其它国家掌权。犹太教、印度教和基督教的原教旨主义运动也十分强大。几乎所有的原教旨主义运动都是反民主的,因为他们限制那些坚持特定宗教信仰人的政治参与权利。
  C.寡头的威权主义可能作为对民主的平等倾向作出的反动而在富国或穷国出现。那么,社会经济的两极分化严重到多大程度才变得和民主不相容呢?
  D.民粹主义的独裁政权也可能就像它们过去对民主保护财产权或其他形式的权利而作出的反应一样在未来出现。在那些土地所有权还是个问题的国家,民主政府若是没有能力完成土地改革就可能导致威权主义的复辟。
  E.族群型的独裁有可能会出现在有两个以上的民族、种族或宗教集团参与其政治的民主国家。如北爱尔兰、南非、斯里兰卡和其他地方,一个社会集团也许会试图确立其对整个社会的控制。
  所有这些形式的威权主义都已经在过去存在过。但是,要在未来发明出新的威权主义并非人类的智慧所不可及。有一个可能也许是,在威权统治下出现的技术专制的电子独裁(techmocratic electronic dictatorship)会被因为其操纵信息、媒介或复杂的通讯工具的能力而获得合法性,并变得可能。所有这些新旧形式的威权主义并不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也很难说其中的任何一种是完全不可能的。
第三节 进一步的民主化:障碍与机会
  在1990年,世界上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国家没有民主政权。这些国家在地理和文化上分成四大类:
  1.传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政权,包括苏联,在那里,八十年代出现了自由化,而且在许多加盟共和国中也出现了民主运动,但是保守势力仍然很强大;
  2.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除极少数几个例外,多数仍然实行个人独裁、军人政权、一党体制或这三种体制的综合;
  3.伊斯兰国家,从摩洛哥到印度尼西亚,除土耳其以及还不太明朗的巴基斯坦,都是非民主政权(尽管在1990年有几个国家准备自由化);
  4.东亚国家,从缅甸到东南亚到北韩,它们包括共产主义政权、军人政权、个人独裁和两个半民主国家(泰国和马来西亚)。
  在这些国家,主张民主化的障碍和主张民主化的势力可以被划分成三种类型:即政治的、经济的和文化的。
  政治
  进一步民主化的一个潜在的重大政治障碍是那些在1990年仍实行威权统治的绝大多数国家几乎没有民主的经验。1974年到1990年,29 个民主化的国家中有23个以前有过某种民主经验。只有少数在1990年仍然是非民主的国家可以声称有过这样的经验。这些国家包括第三波中的几个复辟国(苏丹、尼日利亚、苏里南,可能也包括巴基斯坦),在第三波中尚未重新民主化的四个第二波中的复辟国(黎巴嫩、斯里兰卡、缅甸和斐济),以及三个第一波已经民主化的国家,后因为苏联政变而未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重新民主化(爱沙尼亚、拉托维亚、立陶宛)。在1990年,几乎约有90多个其他的非民主国家仍然缺少民主统治的经验。这显然不是民主化的决定性障碍,否则没有一个国家会成为民主国家。不过,除了以前的殖民地外,几乎所有在1940年后实现民主化的国家以前都有过某种民主的经验。那些缺少这一经验的国家将会在未来实现民主化吗?
  民主化的一个障碍可能在九十年代的几个国家中消失。正如第三章所指出的,那些创造威权政权的领袖们,以及那些长期在这种政权中执政的人通常会变成反对民主化的极端保守派。在威权体制内部某种形式的领导更迭必须在迈向民主化的运动之前出现。在九十年代,某些人的死亡可能会确保一些威权国家实现这一变革。在九十年代,那些在象牙海岸、马拉维长期统治的领导人们都已80多岁。那些在缅甸、印度尼西亚、北韩、莱索托、越南的领导人也都70多岁了,那些在古巴、摩洛哥、新加坡、索马里、叙利亚、坦桑尼亚、扎伊尔、赞比亚的长期执政的领导人们都已60多岁。这些领导人的死亡或离职都可能会为其国家的民主化消除障碍,但这也并非必定如此。
  在1974年到1990年间,民主化出现在个人独裁、军人政权、一党政治之下。不过,全面的民主化没有出现在共产主义是国内革命产物的一党国家。自由化在苏联正在进行,很可能这也会导致在俄国实现全面的民主化。在南斯拉夫,迈向民主的运动正在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进行之中。不过,南斯拉夫的共产主义革命很大程度上是塞尔维亚革命。因此,在塞尔维亚,民主的前景仍然模糊不定。在柬埔寨,一个极端残酷的“共产主义革命”政权已经被不太残酷的由外界力量强加的共产主义政权所取代。在1990年,阿尔巴尼亚似乎正在打开国门;但是,在北韩、越南、老挝、古巴和埃塞俄比亚,由革命产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政权仍然决意要维持马克思列宁主义政权。在这些国家的革命既是民族性的,又是共产主义的,因此,共产主义和民族认同高度地扭合在一起,而不像它们在以前的苏联占领的东欧那样。在这些国家,民主化的障碍是政权的起源和性质,以及某些国家领导人的长期掌权,还是他们的贫困和经济落后?
  民主化的一个严重障碍是,在亚洲、非洲和中东的领导人中对民主价值的真正信念要么不存在,要么十分薄弱。那些退职的政治领袖们有充分的理由去拥护民主。检验他们的民主信念是看他们在任职期间的表现。在拉丁美洲,民主政权通常被军事政变所推翻。当然,这在亚洲或中东也发生过。不过,在那些地区由选举产生的领导人自身也应该对民主的终结负责,如:韩国的李承晚和朴正熙;土耳其的门德斯;菲律宾的马科斯;新加坡的李光耀;印度的甘地;印度尼西亚的苏加诺。这些领袖们通过选举制度赢得了权力,然后运用他们的权力来削弱这一制度。他们对民主价值和实践没有多少信念。
  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讲,即使在亚洲、非洲、中东的领袖们或多或少地遵守民主的规则时,他们常常也是勉强为之。在二十世纪的后半叶中,许多欧洲、北美和拉美的政治领导人在其任职期间是民主坚定的拥护者和实践者。相比之下,亚洲和非洲国家却没有造就许多同为民主真信徒的政府首脑。为了比较起见,我们可以引用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从8个国家找出的8位政府首脑,那么,我们能从亚洲、阿拉伯或非洲找到贝堂科、卡马戈、弗格雷斯、弗雷、特里、博什、杜瓦尔特和阿尔方辛?尼赫鲁和阿基诺也许是,而且其他地方也许还有。但是,他们人数极少。我们不会想起一位阿拉伯世界的领袖,也很难找到任何一位享有民主的信徒或拥护者或支持者声誉的伊斯兰领导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呢?这个问题不可避免地导致转向文化和经济。
  文化
  有一个论点认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历史文化传统在它们的态度、价值观、信仰和相关的行为模式对民主发展的有利程度上都有重大差异。一个从其灵魂深处是反民主文化的会阻碍民主价值在这个社会中的传播,而且断绝了民主制度的合法性,这样,如果不是阻止的话,至少也就把这些制度的出现和有效运作大大地复杂化了。这一文化命题来自两种形式。比较严格的版本认为,只有西方文化才为民主制度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合适的基础。因此,民主在很大程度上是不适合于非西方国家的。在第三波的早期年代,这一观点是由乔治·凯南所明确提出的。他说,民主是一种“在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的西北欧发展起来的”政体,“它形成于主要那些靠近英吉利海峡和北海的国家(但是也延伸到中欧),然后这一政体又被带到世界上其它地方,包括北美的人,因为北美人来自西北欧地区,要么作为最早的定居者,要么作为最早的殖民者。他们规定了文明政府的主导形式”。可见,民主“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基础都相对狭隘;当然,至于这种政体是否也是其狭隘的发源地之外的人民的天然统治形式,其证据还有待找出。”因此,“没有理由认为,发展或运用民主制度的尝试是这些民族的最好方向”。总之,民主仅适合于西北欧,也许包括中欧,或其殖民地的后裔。
  如果不是完全有说服性的话,支持西方文化命题的证据至少给人印象深刻:
  1.现代民主起源于西方。
  2.自十九世纪初以来,多数民主国家一直是西方国家。
  3.在北大西洋地区之外,民主主要存在于以前英国的殖民地,以及那些有浓厚美国影响的地方。直到最近,才流行于伊比利亚国家在拉丁美洲的殖民地。
  4.在1973年第二次回潮的最严重的时期,仅存的29个民主国家中,包括20个西欧的欧洲定居者的和拉美的国家,以及8个前英国殖民地和日本。
  5.1990年58个民主国家,包括37个西欧欧洲人定居者和拉美国家、6个东欧国家、9个前英美或澳大利亚殖民地国家、6个其它国家(日本、土耳其、南韩、蒙古、纳米比亚和塞内加尔)。在第三波中实现民主化的30个国家中,有26个要么是西方国家,要么是西方有重大影响的国家。
  西方文化的命题对巴尔干和苏联的民主化有着直接的意义。历史上,这些地方都是沙皇和奥托曼帝国的一部分;它们主要的宗教是东正教和伊斯兰教,而不是西方的基督教。这些地区没有受到西方文化的重大影响:它们也没有体验过西方的那种封建主义、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法国革命和自由主义。正如威廉·华莱士所指出的,冷战的结束和铁幕的消失,把最重要的政治分界线向东推迟到1500年的西部基督教国家的边界。从北部开始,这条线沿着芬兰和俄罗斯之间的边界波罗的海三个共和国的东部边界,向南延伸,通过白俄罗斯、乌克兰,把西部的天主教乌克兰与东部的东正教乌克兰划分开来,再向南延伸,然后到罗马尼亚的西部边界,把外西尔凡尼亚与该国的其余地区断开,然后进入南斯拉夫,沿着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与其它国家的边界线穿过。这条线现在也许可以把那些民主已经扎根的地区与民主尚未扎根的地区区分开来。
  文化阻碍论的一个不太严格的版本认为,不是只有一种文化对民主特别有利,而是一个或数个文化对民主特别不利。最通常被引用的两个文化是儒教和伊斯兰教。决定这些文化是否对二十世纪末的民主化构成障碍与三个问题有关。第一,传统的儒教与伊斯兰教的价值观和信念在多大程度上敌视民主?第二,如果它们真的敌视民主,那么,在多大程度上这些文化事实上又阻碍着迈向民主的进步?第三,如果它们的确阻碍着民主,那么,在多大程度上它们又可能在未来这样做下去?
  儒教。几乎没有一个学者在传统的儒教要么不民主,要么反民主的命题上持学术上的反对意见。在儒教中,唯一有利于民主的因素是在古代的中国政体中,考试制度使得职业向有才能的人开放,而不考虑其社会背景。不过,即使情况如此,以功绩为基础的晋升制度并不构成民主。而没有人会因为军官们是根据能力来提拔而把现代军队说成是民主的。古典的中国儒教及其在韩国、新加坡和台湾的流派以及在受到冲淡的日本都强调团体、团队胜于强调个人,强调权威胜于强调自由,强调责任胜于强调权利。儒家社会缺少抗衡国家之权利的传统;而且就个人的权利存在的程度而言,个人的权利是由国家创造的。对和谐与协作的强调胜过对分歧与竞争的强调。对秩序的维持和对等级的尊敬是核心价值。思想、团体和政党的冲突被看作是危险的和不合法的。更重要的是,儒教把社会融化在国家之中,没有为自治的社会机构提供合法性来在全国的层次上抗衡国家的力量。在“传统的中国,没有把神圣与现实区分开来,没有把精神与世俗区分开来。儒教中国的政治合法性建立在天命之上,而天命又是根据道德性来界定政治的。”对权力的限制没有正当的理由,因为权力和道德是等同的。“认为权力会腐败,而要求有制度上的牵制与平衡被看作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说法。”
  在实践上,儒教或受儒教影响的社会一直不适合民主。在东亚,只有两个国家,日本和菲律宾,在1990年之前有持续的民主经验。在这两个国家,民主都是美国影响存在的产物。此外,菲律宾完全是一个天主教国家,而儒教基本上不存在。在日本,儒教价值被重新解释过,而且与其本土的文化传统融合在一起。
  中国大陆没有民主的经验。西方式的民主在过去的年代仅仅受少数激进的持不同政见分子的支持。“主流的”民主批判者并未断绝与儒教传统中的关键分子的关系。用白鲁恂(Lucian Pye)的话说,中国的现代化人士一直是国民党和共产党中的儒教列宁主义者。在八十年代末,当急速的经济成长在中国产生了以学生、知识分子和城市中产阶级团体为代表的新的一系列政治改革和民主的要求,共产党领导人以两种方式作出反应。首先,他们提出了一种“新权威主义”(new authoritarianism)的理论。这种理论建立在台湾地区、新加坡、韩国的经验基础之上。其论点是,一个处于中国这种发展阶段的国家,权威主义是实现平衡的经济成长和防止发展出现混乱所必不可少的。第二,领导人们平息了在北京1989年之夏的政治民主风波。
  在新加坡、中国台湾和韩国,到八十年代末,惊人的经济成长为民主创造了经济基础。在这些国家,经济与文化在决定政治发展方面与文化形成冲突。在1990年,新加坡是唯一的没有民主政治体制的非石油出口的“高收入”国家(这是根据世界银行的定义),新加坡的领导人公开拥护与西方民主的价值观相对立的儒教价值观。李光耀认为,美国人信奉“多党制、不同意见、激烈的辩论、相信启蒙来自观念的冲突。”不过,事实上,“观念的市场并没有带来和谐的启蒙,而是不时地导致暴乱和流血”。政治竞争“不是日本文化、也不是中国或亚洲文化搞政治的方式。这会导致争议和混乱。”对抗性的政治在新加坡这样的多种族社会尤其不合时宜,李光耀说,“在新加坡,没有人有权来推翻我。”在八十年代,李光耀把儒教价值观的传播看作是其城邦国家的高度优先的工作。并采取有力的措施来限制和镇压不同的意见,以及阻止批评政府及其政策的媒介的传播。这样,在世界上富裕的国家中,新加坡是一个威权主义的儒教的反常现象。在奠定这个国家的李光耀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之后,这种局面还会持续下去吗?
  在八十年代末,中国的台湾和韩国都朝着民主的方向迈进。在历史上,台湾总是处于中国的一个边缘地区,它曾经被日本人占领达50 年之久。其居民在1947年举行过反对强加控制的叛乱。国民党政府在1949年因为被共产党所击败才来到了台湾。这场失败“使得多数国民党领导人”不可能“继续坚持与传统的儒教权威观念相一致的那种骄傲的姿态。”迅速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进一步削弱了传统儒教的影响。大量的企业家阶层的出现以一种非儒教的方式创造了权力和财富的来源,这种财富独立于最初由大陆人支配的政权,而且这个企业家阶层当初也主要是由台湾当地人所组成的。这就在台湾产生了“政治文化上的一种根本的变革,而这种变革没有发生在中国自身,也没有发生在韩国或越南,而且,在日本文化中就从未出现过。”在中国台湾,惊人的经济发展,这样完全压倒了相对脆弱的儒教遗产。在八十年代后期,蒋经国和李登辉对经济和社会变迁所造成的压力作出了反应,并在其社会中开放政治。
  在韩国,古典文化含有社会流动和平等主义的成分。然而,它也包含有不适合民主的儒教成分,包括威权主义的传统和强人统治。正如一位韩国学者所描述的,“人们不认为自己是有权利和义务可以行使的公民,而是倾向于指望从上面获得指导和恩宠,以求得生存。”在儒教传统中,对不同意见的宽容没有什么市场,不正统被看作是不忠诚。韩国的一位宗教领袖观察到,“在韩国的宗教传统中谈判和妥协不被当作是一种社会规范,而是被当作一种出卖。儒教学者从不用妥协这个词。他们必须维持其良心的纯洁,而且,这种文化特征现在依然固我。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建立一种以妥协为生活方式的民主呢?”在八十年代末期,都市化、教育和中产阶级的形成以及基督教的急剧扩展都削弱了儒教作为韩国民主的障碍。然而尚不明确的是,旧文化与新繁荣之间的斗争是否一定会以有利于后者的方式得到解决。
  经济成长和亚洲文化之间的互动似乎产生了一种独特的东亚式的民主制度。到1990年,除菲律宾外,没有一个东亚国家出现过由民主选举产生的一个政党的政府把权力移交给由民众选举产生的另一个政党的政府(而菲律宾在许多方面更像一个拉丁美洲国家,而不像一个东亚国家)。这里的样板是日本,无疑日本是一个民主国家,但是这种民主并没有真正满足第一次易手的检验,更不用提第二次易手。日本式的一党独大民主,正如白鲁恂所指出的,似乎正在亚洲的其它地方扩散。在1990年,韩国的三个反对党中的两个与执政党合并,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集团,这一政治集团会有效地使得由金大钟和以乔拉地区为基地的另一个反对党永远不能取得国家的权力。韩国的总统卢泰愚用“取得政治稳定”和防止“不同阶级、世代和地区的受到长期压抑的斗争的爆炸这种必要性来证明这种合并的正当性”。他说,我们必须结束“因为政党利益而出现的对峙和分裂”。在八十年代末期,台湾的民主发展似乎也在朝着一种国民党可能会成为一党独大的选举制度方向发展,而其中成立于1986年的民主进步党会被限制在永久反对派的角色之上。在马来西亚,由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3个共同体组成的3个主要政党的联盟先是在联盟党,后是在国民阵线中取得了牢不可破的权力,从而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一直压倒所有的竞争者。在八十年代中期,李光耀的副手和继任者也拥护在新加坡建立类似的政党制度:
  我认为,一个稳定的制度是一个主流政党代表广泛的人口的制度。那么,这样,你们可以在周围有几个其它政党,而且是十分严肃认真的政党。他们不能有广阔的眼界,但他们毕竟代表着部分的利益。而且,主流总是主流。我认为这很好。如果我们在新加坡能够造成这种局面,我毫无怨言。
  民主的第一个标准是两个政党之间公平而公开地竞争选票,而政府不存在或几乎没有对反对派进行骚扰和限制。数十年以来,日本显然合乎这一检验标准,因为它有言论自由、新闻自由、集社自由。而且有公平的选举竞争条件。在亚洲的其它一党独大体制下,数十年以来,政治竞技场总是严重地向有利于政府一方倾斜。不过,在八十年代末,这种条件在一些国家开始变得更加平等。在1989年的韩国,执政党没有能够赢得对立法机关的控制。这一失败大概是导致其随后与另外两个反对党合并的主要因素。在台湾,对反对派的限制也逐渐取消了。因此,可以想象,其他东亚国家与日本一道会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竞技场,而在日本的这一竞技场中政府总是获胜。在1990年东亚的一党独大体制横跨民主与威权的两端,日本是一端,印度尼西亚是另一端,他们之间或多或少地排名次序是韩国、中国台湾、马来西亚和新加坡。
  因此,这样一种体制可以满足民主的正式要求,但是它显然不同于在西方流行的那种民主体制。在西方,据认为,政党和政党联盟不仅可以自由而同等地竞争权力,而且他们也可能会实现权力交替。在一些西方社会,如瑞典,当然一党在多次选举中仍然在掌权。不过,这仅仅是一个例外。正在出现的东亚的一党独大体制似乎存在着权力竞争,但不存在权力的更迭,所有的人都可以参与选举,但是,只有那些“主流”政党中的人才能进入官职。这是没有权力交替的民主。在这种体制中的中心问题是在“执政党的势力圈与容忍反对派的程度”之间划一条界限。这种政治体制代表着用西方的民主实践来服务于东亚或儒教的政治价值。民主制度的作用目的不是来促进西方竞争和变化的价值观,而是促进和谐与稳定的儒教价值观。
  正如已经指出的,西方的民主体制不像威权政权那样依赖于政绩的合法性,因为政绩的失败被归咎为现任者,而不是体制。现任者的罢免和取代会导致体制的更新。已经采纳或似乎正在采纳一党独大的民主模式的东亚社会已经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有不相等的经济成功记录。不过,如果当人均国民生产总值8%的成长速度消失以后,失业、通货膨胀和其它经济问题迅速增加时,而社会和经济冲突又不断加剧,那时会发生什么呢?在一个西方民主国家,所作出的反应是把现任者赶下台。不过,在一党独大的民主下,这会意味着在一种政治体制中出现革命性的变革,因为这种体制是建立在一党独大总是掌权,而其它政党总是在野的假设基础之上。如果政治竞争的结构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那么,对政府不良政绩的不满有可能会导致示威、抗议、暴乱,和动员群众的支持来推翻政府的努力。那时,政府就有可能用镇压不同意见、并强加威权控制的方式来作出反应。这样,问题是:把西方的程序与儒教的价值观结合起来的东亚一党独大体制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确保持续的实质性经济成长呢?在长期的经济下降趋势或经济滞涨下这种体制能够持续下去吗?
  伊斯兰教“儒教民主”显然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说法。“伊斯兰民主”是否也是,还不明确。伊斯兰教的核心思想是平等主义和唯意志论。盖尔纳认为,“伊斯兰的高级文化形式带有若干个特征:一神论、规则伦理、个人主义、经文至上、宗教与道德的清纯和排斥调和与等级的平等主义倾向,以及少量的巫术。这些特征大概与现代性或现代化的要求并行不悖。”这些当然也大体上与民主的要求并行不悖。不过,伊斯兰教拒绝在宗教共同体与政治共同体之间作任何划分。因此,在凯撒与上帝之间没有平衡,而政治参与则同宗教教籍联系起来。伊斯兰的原教旨主义要求在一个穆斯林国家政治统治者必须是参加宗教仪式的穆斯林、沙里阿应该是基本法、乌拉玛至少应该在“审查和批准所有的政府政策方面有决定性的一票。”政府合法性和政策的程度来自于宗教教规和宗教知识,伊斯兰教的政治概念不同于民主政治的前提,并与之相矛盾。
  因此,伊斯兰的教规含有既有利于又不利于民主的成分。实际上,除一个例外,没有一个伊斯兰国家长期维持过充分的民主政治体制。这个例外便是土耳其,在这个国家,凯末尔公开拒绝伊斯兰教的社会和政治观,并极力试图建立一个世俗的现代西方式的民族国家。土耳其的民主经验并不是十分的成功。在伊斯兰世界的其他地方,巴基斯坦曾三次尝试过民主,没有一次持续得很久。土耳其的民主常常被偶然的军事干预所中断;而巴基斯坦的官僚和军事统治则常常被偶尔举行的选举所中断。唯一能够在较长时期内维持民主的国家是黎巴嫩,尽管这种民主带有组合制的色彩。不过,其民主实际上是一种组合的寡头,而其人口的40%至50%都是基督徒。一旦穆斯林在黎巴嫩占据多数,并开始伸张他们的利益要求,黎巴嫩的民主就会垮台。在1981年到1990年间,在世界上穆斯林占多数的37个国家中只有两个被《自由之家》在其年度调查中评为“自由的”国家:冈比亚有两次,北塞浦路斯的土耳其共和国有四次。不论伊斯兰教与民主在理论上是否相容,但在实际上它们却没有走到一起。
  在南欧和东欧,在拉丁美洲,在东亚,反威权政权的运动几乎一致采纳西方的民主价值,并声称他们愿意把民主程序引入他们的社会。这并不意味着如果他们有机会这样作的话,他们真的会毫无例外地引入民主制度。不过,至少他们使用了民主的词藻。相比之下,在威权的伊斯兰社会八十年代公开拥护民主政治的运动极为软弱,而且,最强有力的反对派是来自伊斯兰教的原教旨主义。
  在八十年代后期,国内的经济问题加上其它地方民主化的滚雪球效应导致好几个国家的伊斯兰政府放松对反对派的控制,并试图通过选举来更新其合法性。这种开放的最初主要受益者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团体。在阿尔及利亚,伊斯兰救国阵线包揽了1990年 6 月的地方选举,获得了总选票中的65%,赢得了对阿尔及尔、48个省中的32个省,以及 15000 个都市职位中的55%的控制,这是自该国1962年独立以来的第一次自由选举。在1989年11月约旦的选举中,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赢得了议会中80个席位中的36个。在埃及,许多与穆斯林兄弟会有关系的候选人选入了议会。在几个国家,据报导,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团体在策划推翻现行政权的叛乱。伊斯兰集团的选举结果部分说明,在这些国家不存在反对党,要么因为受到政府的压制,要么是他们抵制了选举。不过,原教旨主义似乎在中东国家正在扩大力量。在那些似乎最同情原教旨主义的团体中,有商人和青年人。这种趋向的力量使得突尼斯、土耳其和其他地区的世俗政府首脑采纳了原教旨主义者所拥护的一些政策,并作出一种姿势表明他们对伊斯兰教的信仰。
  这样,在伊斯兰国家的自由化提高了一个重要的社会政治运动的影响力,而这一运动对民主的忠诚却极有疑问。在1990年伊斯兰社会中原教旨主义政党的地位在某些方面就像共产党在四十年代和七十年代西欧国家的地位。而且,由此所产生的问题也比较相似。现行的政府会继续开放他们的政治,并举行回教团体可以自由和平等竞争的选举吗?回教团体会在这些选举中获得多数的支持吗?如果他们真的赢得了这些选举,军方会允许他们组织政府吗?(而军方在许多回教社会,如阿尔及利亚、土耳其、巴基斯坦和印度尼西亚中一直很强大。)如果他们组成政府,他们会奉行激进的回教政策,而这种政策会瓦解民主和离异其社会中的现代化的和西方导向的因素吗?
  文化障碍的局限性。可以料想,回教和儒教文化对民主发展构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不过,也有几项理由来对这一障碍的严重性提出疑问。
  第一,类似的文化论在过去并没有站住脚。如前所示,许多学者在有一点上认为天主教是民主的障碍。另一些学者,按照韦伯的传统,则认为天主教国家不可能用新教国家的方式发展经济。然而,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天主教国家实现了民主,而且其平均经济成长速度高于新教国家。同样,在这一点上韦伯和其他学者认为,有儒教文化的国家不可能成功地进行资本主义式的发展。不过,到八十年代为止,新一代的学者们看到,把儒家看作东亚社会惊人经济成长的一个主要原因。从长期来看,儒教阻碍民主发展的命题会比儒教阻碍经济发展的命题更站得住脚吗?特定的文化是某项发展的永恒障碍,这种论点应该受到怀疑。
  第二,伟大的历史文化传统,像回教或儒教都是各种思想、信念、信条、论点、作品和行为模式的十分复杂的综合体。任何主要的文化,甚至包括儒教都有一些与民主相容的成分,就像清教和基督教中有显然是反民主的成分一样。儒教民主也许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说辞,但是,儒教社会中的民主则未必是。问题是:伊斯兰(回教)和儒教中的哪些因素有利于民主呢?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用什么样的方式取代这些文化传统中的非民主的成分呢?
  第三,即使一个国家的文化在某一点上构成民主的障碍,然而,从历史上看,文化总是动态发展的,而不是停滞不前的。一个社会中占主流地位的信念和态度是变化着的。尽管文化中的主流成分会保存下来,但是,社会中的主流文化会与前一代或两代人之间发生显著变化。在五十年代,西班牙的文化通常被形容为一种传统的、威权的、注重等级的和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以及以荣誉和地位为取向的文化。但是,到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这些词在描述西班牙人的态度和价值观中几乎找不到了。文化进化了,就像在西班牙那样,文化变迁最重要的原因是经济发展自身。
  经济
  社会经济政治现象之间的关系比经济发展水平和民主政治存在之间的关系更为牢靠。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在1974年到1990年间由威权向民主的转变主要集中在中上层经济发展的“转型带”中。结论似乎很明显。贫穷也可能是民主发展的主要障碍。民主的前景取决于经济发展的前景。经济发展的障碍也是扩展民主的障碍。
  第三波民主化的动力来自于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期间惊人的全球性经济成长。随着1973年和1974年石油价格的上扬,增长的时代告一段落。在1974年到1990年间,民主化在世界范围内加速进行,但经济成长却慢下来了。在1965年到1989年间,中低收入国家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的年平均增长速度如下:
    1965-1973 4.0%
    1973-1980 2.6%
    1980—1989 1.8%
  在不同的地区,经济成长的速度也有很大的差别。东亚的速度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都一直很高,南亚的总体增长速度也有所提高。另一方面,在中东、北非、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的成长速度则在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之间急剧下降。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的成长速度则直线下降。非洲的人均国民收入在七十年代末期停滞不前,在八十年代则下降到2,2%的年平均增长率。因此,非洲民主化的经济障碍在八十年代显然增加了。九十年代的前景也并不令人鼓舞。即使经济改革、债务负担减轻和经济援助能够得以实现,世界银行预测,非洲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ross domestic product,GDP)的年平均增长速度在本世纪剩下的年代里仅为0.5%。如果这一预测准确的话,民主化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民主化的经济障碍将持续存在下去,并会延伸到二十一世纪。
  世界银行在预测中国和东南亚和南亚非民主国家的经济成长方面要乐观得多。不过,在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的低水平通常意味着即使按3%至5%的年人均增长率,有利于现代化的经济条件仍然需要漫长的时间才会到来。
  在1990年有几个非石油输出国家,包括新加坡、阿尔及利亚、南非和南斯拉夫达到了中高收入区的经济发展水平,甚至超过了渴望实现向民主转型的水平。伊朗和伊拉克两个人口众多和实现一定工业发展的石油输出国也进入了这一区域。在这些国家,民主化的经济先决条件在某种程度上出现了。但是民主化却还没有发生。另外18个非民主政府的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略低,这是对照世界银行的中低收入的范畴。这一范畴包括那些1988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 500 美元到2000美元之间的国家。这些国家中有两个,黎巴嫩和安哥拉,没有现成的收入统计数据。在其余16个国家中,有9个在1988年的人均收入在1000 美元到2000美元之间。其中包括三个阿拉伯国家(叙利亚、约旦和突尼斯),两个东南亚国家(马来西亚和泰国),三个拉丁美洲国家(巴拿马、墨西哥和巴拉圭),一个非洲国家(喀麦隆)。这些国家已准备跃上中高收入的政治转型带。在9个国家中有5个(马来西亚、约旦、突尼斯、喀麦隆和泰国),国内生产总值的年平均增长速度在1980年到1988年之间达到3.4%,甚至更多。如果这一成长率能够维持下去,有利于民主化的政治条件就有可能在九十年代的某个时候在这些国家出现。如果叙利亚、巴拉圭、巴拿马和墨西哥能够实现比它们在80年到88年之间更高的成长率,它们也会迈向有助于民主化的经济发展水平。
  有7个非民主国家在1988年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500美元到1000 美元之间,他们是刚果、摩洛哥、象牙海岸、埃及、塞内加尔、津巴布韦和也门。这些国家在八十年代都有较高的经济成长率。如果它们能够维持这一速度,到二十一世纪初就有可能迈入有利于民主化的经济区。
  在九十年代正在出现有利于民主的经济条件的大多数国家在中东和北非。这些国家中的多数的经济富裕靠石油出口(见表6.1中的括弧),这种情形提高了国家官僚机构的控制力,并提供了不太有利于民主化的气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民主化就一定不可能。东欧的国家机器毕竟比这些石油输出国实施过更为全面的控制。可以料想,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控制在后面这些国家就像前面这些国家那样一夜间倾刻瓦解。在中东和北非的其他国家中,阿尔及利亚也已达到有利于民主化的水平;叙利亚正在接近;约旦、突尼斯、摩洛哥、埃及和北也门,低于转型带,但在八十年代成长迅速。中东的经济和社会正在变得太富裕、太复杂,以至于到了这些社会中的各种传统的军事的和一党制的威权统治所消受不了的程度。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从一个地区横扫另一个地区的民主化浪潮可能会在九十年代变成中东和北非政治的一个典型特征。经济与文化问题到那时可能会交织在一起:当经济繁荣与伊斯兰的价值观和传统发生互动时,什么样的政治形势会出现在这些国家之中呢?
6.1 1988年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 高收入与中等收入的非民主国家
收入水平(按美元)
阿拉伯与中东地区
东南亚
非洲
其他
高收入
(>6000)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a、(科威特)、(沙特阿拉伯)
新加坡


中高收入
2200—5500)
(伊拉克)、(伊朗)、(利比亚)、(阿曼)*、(阿尔及利亚)*

(加蓬)、南非
南斯拉夫
中低收入
1000-2200)
叙利亚、约旦*、突尼斯
马来西亚*、泰国*
喀麦隆*
巴拿马、墨西哥、巴拉圭
低收入
550-1000)
摩洛哥*、埃及*、也门*、黎巴嫩

刚果*、象牙海岸、津巴布维、塞内加尔*、安哥拉

  资料来源: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报告1990》(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1990),(New York:Qeford Unversity Press,1990),第178-181页。
   a 括号表示该国是主要石油出口国
  * 表示该国在1980-1988年间国民生产总值的年平均增长率高于3%
  1990年东亚的民主化障碍是政治的、经济的和文化的;在非洲,这些障碍完全是经济的;在东亚的高速发展的国家中和在许多伊斯兰国家中这种障碍则基本上是文化的。
第四节 经济发展与政治领导
  历史已经证明,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对民主的看法都有差错。未来的世界很可能会继续证明这一点。不利于民主扩展的重大障碍存在于许多社会中。第三波,即二十世纪末的“全球性民主革命”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而且很可能会接踵而至的是新的一波,构成第三次回潮的威权主义浪潮。不过,这并不能排除在二十一世纪在某个时候出现第四次民主化浪潮。根据过去的记录来判断,影响到民主的未来稳定性和扩张的两个关键因素是经济发展和政治领导。
  许多贫穷的社会将继续处于不民主之中,只要它们继续贫困下去。不过,贫困并非不可避免。在过去,像南韩这样的国家,被认为是陷在经济落后的泥潭之中,然而却以它们快速实现繁荣的能力而令世界刮目相看。在八十年代,发展经济学家们正在就促进经济增长的方式上形成一种新的共识。八十年代共识也许会、也许不会比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经济学家中间的那些完全不同的共识持续得更久,并产生更好的后果。然而,新正统的新正统(The new orthodoxy of new orthodoxy)已经在许多国家产生了显著的结果。不过,有两点务必注意。第一,对后发展国家(主要指非洲)来说,经济发展也许会比早发展国家更为困难,因为落后的优势正在被富国与穷国之间日益扩大的史无前例的差距所抵消。其次,新形式的威权主义可能会出现在那些富裕的、信息主导的和以技术为基础的社会。如果这样的可能性没有变成现实,经济发展就应该为以民主体制取代威权体制逐步创造条件。时间属于民主一边。
  经济发展使得民主成为可能;政治领导使得民主成为现实。对未来的民主国家来说,未来的政治精英必须至少相信民主对他们社会和对他们自己来说是一种最不坏的政体。他们同样必须掌握技巧来实现向民主的转型,既反对激进派,也反对守旧派,而这些人都不可避免地存在,并会不断地试图瓦解他们的努力。民主在世界上传播的程度取决于世界上和个别国家掌权的人需要传播民主的程度。在托克维尔观察到近代民主在美国出现的近一个半世纪之后,一波接一波的民主化浪潮冲击着独裁的堤岸。在正在兴起的经济发展的浪潮的推动下,每一波浪潮都比前一波进得更多,退得更少。套用一种比喻的说法,历史不是直线前进的,但是当有智慧有决心的领导人推动历史的时候,历史的确会前进。

2013年6月1日星期六

第五章 持久 第四节 情境问题、幻灭与威权怀旧


第四节 情境问题、幻灭与威权怀旧
  如果新生的民主政权想得到巩固,他们就必须以某种方式处理像处置威权遗产、建立对军队的有效控制这样的转型过程中的问题。一些更持久的挑战来自个别国家所特有的情境问题。在某些国家,这些问题数量不多,也不严重;在另一些国家,这些问题数量也多,性质也严重。在七十年代与八十年代第三波民主国家中,以及这些问题最为严重的那些国家所面临的主要情境问题概括如下:
  1.重大的叛乱:萨尔瓦多、危地马拉、秘鲁、菲律宾;
  2.种族与社会冲突(除叛乱外):印度、尼日利亚、巴基斯坦、罗马尼亚、苏丹、土耳其;
  3.极端贫困(即低于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玻利维亚、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印度、蒙古、尼日利亚、巴基斯坦、菲律宾、苏丹;
  4.严重的社会经济不平等:巴西、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印度、巴基斯坦、秘鲁、菲律宾;
  5.长期通货膨胀:阿根廷、玻利维亚、巴西、尼加拉瓜、秘鲁;
  6.巨额外债:阿根廷、巴西、匈牙利、尼日利亚、秘鲁、菲律宾、波兰、乌拉圭;
  7.恐怖主义(不包括叛乱):西班牙、土耳其;
  8.国家过度介入经济:阿根廷、巴西、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东德、匈牙利、印度、蒙古、尼加拉瓜、秘鲁、菲律宾、波兰、罗马尼亚、西班牙、土耳其。
  上述所列举的8个问题明白地反映了第三波新民主国家所面对的主要重大情境问题。对这些国家问题是否严重的判断属非正式的和特定的(ad hoe)。不过,如果这些判断有效的话,那么就说明第三波民主化中的20几个国家可以根据他们所面临的情境问题的严重程度分成3类:
  1.面临四个或更多的重大情境问题:巴西、印度、菲律宾、秘鲁;
  2.面临二到三个重大情境问题:阿根廷、玻利维亚、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匈牙利、蒙古、尼加拉瓜、尼日利亚、巴基斯坦、波兰、罗马尼亚、西班牙、苏丹和土耳其;
  3.少于二个重大情境问题:保加利亚、智利、捷克斯洛伐克、东德、厄瓜多尔、希腊、格林纳达、韩国、葡萄牙、乌拉圭。
  许多人认为,面临严重情境问题的新兴民主国家必须成功地处理这些问题,以便培养出民主政治巩固所必须的合法性。这种一般性的命题已经被一些论点所加强,即在解决国家所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时的失败。例如,负债、贫困、通货膨胀或叛乱,可能意味着民主在该国的终结。如果情况的确如此,那么,关键的问题就变成:面临严重情境问题的第三波民主国家能够成功地解决这些问题吗?(有趣的是,这些问题也曾困扰过他们前任的威权统治者。)在某些国家,新的民主政权可以成功地处理一些个别的问题。不过,在大多数国家,似乎极可能的是,第三波民主政权不能有效地处理好这些问题,而且,他们将极有可能很难比他们的前任威权统治者更成功地做到这一点。叛乱、通货膨胀、贫困、债务、不平等与机构臃肿都将多多少少地继续存在,就像前十年的情况那样。那么,这意味着第三波民主国家的前景都概莫能外地同样暗淡吗?
  对一些国家来说,事实似乎的确如此。显然在菲律宾,秘鲁和危地马拉这样的国家,民主面临着极大的压力。那里的问题数不胜数,而且性质严重:这些问题没有自动消失,而且也将得不到解决。另一些国家只面临一些轻微的,挑战性较低的情境问题。
  没有解决的,而且似乎是不可能解决的情境问题强化了对新兴民主政权幻灭的倾向。在多数国家,建立民主的斗争被看作是道德的、危险的而又重要的。威权的垮台大快人心,使人豪情满怀。而相比之下,民主制度中内部的政治斗争则很快地被视作不道德的、日常性的和琐碎的。民主的运作和新民主政府在解决该社会所特有问题上的失败导致了冷漠、挫折和幻灭。
  在民主政府掌政之后的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对其运作的失望就普遍出现在西班牙、葡萄牙、阿根廷、乌拉圭、巴西、秘鲁、土耳其、巴基斯坦、菲律宾和大多数东欧国家。这一现象首先出现在1979年和1980年的西班牙。在那里,民主被贴上了一个幻灭的标签,这个词迅速扩散到拉丁美洲。在1984年,即推翻葡萄牙独裁政权的十年之后,“伴随着向民主转型期间的那种兴奋和创造性的热情”已经消失殆尽,而“占主导的政治气氛”是“漠不关心和如梦初醒”。到1987年,对拉丁美洲的民主化所产生的那种大快人心的气氛很快地“让位于无边的挫折感和对民主化结果的失望”。在1989年,正如所报道的那样,“公众对巴西政治领导的极端失望和社会不满的爆炸性气氛已经取代了1985年千百万巴西人庆祝在军人统治20年后恢复民主时的满心希望”。在巴基斯坦,向民主转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一种急躁和悲哀感就取代了迎接这个国家回到民主的那种豪情”。在东欧独裁垮台后的一年时间里观察家们一直在谈论所谓“后极权消沉现象”(post- totalitarian depression)以及席卷这一地区的“失望与幻灭”气氛。
  从政治上看,在第一个民主政府掌权后的那些岁月里,通常有一个共同特征,即导致向民主转型的民主联盟会解体,而首任的民主政府领导人的效能下降,和人们日益意识到即将降临的民主自身不能为这个国家所面临的重大的经济和社会问题提供解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的难度制约着民主的进程,领导人的缺点都会变成那个时代常有的事。新民主政权的领导人们常常被视作狂妄、无能、腐败,甚至是三者兼而有之。
   对民主的一个相关的反应是“威权怀旧症(anthoritarian nostalgia )。这在那些威权政权极其残酷、无能或腐败,以及在那些他们不愿意放弃权力的地方并不十分明显,但是,在那些独裁相对温和或取得一些经济上的成功,以及政权或多或少地自愿由他们的领导人朝着民主方向改造的地方却更为流行。在这些国家,对受迫害的记忆逐渐消失,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被一种威权期间秩序、繁荣和经济增长的形象所取代。例如,在西班牙,从1978年到1984年间,对佛朗哥政府在一般的满意程度、生活水准、法律与秩序及社会平等等方面的评价水平都有全面增长:“对佛朗哥政权的记忆越充满玫瑰色,这个独裁者就被往后抛得越远。”这种“威权留念”效应也出现在巴西。在1989年,据报道,对盖赛尔将军的统治进行重新评估的作法搞得“十分起劲。今天,他的统治被看作是年通货膨胀不过在百分之百以下,而不是4位数,当时,人们夜晚可以平安地走在里约热内卢的大街上”。在1978年,当被问及哪个政府或哪个政权统治葡萄牙统治得最好时,选择卡埃塔诺独裁政权比选择苏亚雷斯民主政权的葡萄牙公民多三倍。在1987年,即秘鲁实行民主后的第7年,利马(Lima)的居民们把从1968到1975年统治秘鲁的军事独裁者胡安·维拉斯科看作是自1950年以来最好的总统。在1990年齐亚·哈克和阿育布·汗在巴基斯坦的名声也处在上升之中。
  解决这些问题的难度和对政治的幻灭是新兴民主国家的一个流行的特征。这两种特征构成了新兴民主国家生存的问题:这些民主国家是将得到巩固,还是趋于瓦解呢?民主的实质是以定期的、公开的、公平的、竞争性的选举选择统治者。在这种选举中,大部分人可以投票,评价民主牢固程度的一个标准是政治精英和公众坚定地相信统治者应该按这种方式加以选择的程度,即对这个国家民主政治文化的形成进行态度上的检验。第二个标准是政治精英和公众的确通过选举选择领导人的程度,即对这个国家政治中民主实践的制度化进行行为检验。
第五节 民主政治文化的培养
  民主文化问题主要集中在新民主政府的绩效或效能及其合法性上,换句话说,即精英和公众相信民主体制之价值的程度。按照一种关于这种关系持基本上悲观态度的看法,戴蒙德(Diamond)、林茨和李普塞认为,第三世界国家民主和其他政权不稳定的一个基本原因是“低合法性和低效能之间的结合和互动”。以低合法性起家的政权会发现,很难变得有效能,“而缺少效能的政权,特别是在经济成长方面缺少效能的政权只能持续维持低水平的合法性”。事实上,新兴民主国家是处于一种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22)的难局:即由于缺少合法性,它们不可能变得有效能;由于缺少效能,它们又不能培养出合法性。
  那么,这种悲观的假设在多大程度上有其道理呢?
  新兴民主政权没有能力解决长期的严重的情境问题,未必意味着这些政权的垮台。威权政权(最终包括共产政权的合法性)几乎完全建立在其政绩基础之上。民主政权的合法性也部分地建立在政绩的基础之上。不过,它还依靠过程和程序。特定统治者或政府的合法性也许取决于他们能够给社会带来什么。政权的合法性构成政府的选举方式;政绩的合法性在民主国家扮演着一个角色,但它绝不如其在威权政权下所扮演的角色那么重要,而且对程序合法性而言也居于次要地位。那么,决定新兴民主国家能否生存基本上不是他们所面临的问题严重性或是他们有没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而是政治领袖对他们没有能力解决这个国家所面临的问题作出反应的方式。
  碰到极端严重的情境问题的民主政权在过去的确生存下来了。正如林茨和斯捷潘所强调的,关于经济危机必定瓦解民主政权的论点,已被三十年代欧洲的经验证明不成立。在大萧条期间,所有国家,除德国和奥地利外,其他民主体制都生存下来了,包括那些比这个国家遭受更为严重的经济困苦的国家。它们生存下来是因为,用齐默曼(Ekkart Zimmerman)的话说,“集团的领导人有能力团结起来,形成一个新的联盟,并不时地在巩固旧联盟(如比利时)的基础之上解决如何引导经济的问题。”同样,在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的新民主政权在六十年代所面临的挑战同第三波国家后来所面临的挑战一样严重。正如罗伯特·迪克斯(Robert Dix)所明白无误地归纳的那样,这些案例的教训是“政治工程(political engineering)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第三波国家中更具有决定性的那种民主的经济和社会学条件的不足。”
  首先,民主政治的稳定性取决于主要政治精英的能力,包括政党领袖、军队领导人和商界领导人来同心协力处理他们的社会所面临的问题,以及避免利用这些问题赋予他们的直接物质或政治利益。新兴民主政权不能、而且没有在其国家消除长期的恐怖主义和叛乱。稳定的关键问题是政治精英和公众如何对这种局势作出反应。在六十年代,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的精英们通力合作,试图处理这些问题。类似的发展也出现在第三波民主化国家中。例如,西班牙持续面临着持续巴斯克极端恐怖主义问题。不过,没有一个全国性的政党试图利用这一问题来“使民主政权失去合法性……也没有一个政党坚持把造成这一问题的责任归咎给各届政府。没有一个政党声称,这个问题可以在民主之外找到更好的解决方式”。在秘鲁,情况也有些类似。经验表明,“一场游击队运动可以联合起民主背后的一些主要的政治行动者,这是避免内战的唯一解决方法”。
  其次,民主的稳定性取决于公众区分政权与政府或统治者的能力。例如,在1983年,在委内瑞拉第二波中产生的民主政权就职25年之后公共舆论变得对委内瑞拉的民选统治者的政绩感到十分失望,但却没有对选举出他们的制度感到失望。一项研究表明,尽管“对政府存在着失望,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对选举政府的方法有同样的不满”。在1983年,人口中的相当一部分人(34.2%)的人相信他们国家的情形为政变提供了理由,只有约15%的人支持用民主之外的方法。认为没有这些政治家政府会干得更好,或是认为政治家们对这个国家的问题漠不关心的人比在1973年更少。在1983年,“委内瑞拉人仍然支持他们的政府施政方式,而且尽管他们对政府一旦掌权之后所作的行为感到不满,但是他们还是相信投票是改善局面的唯一办法。”总之,尽管选举产生的政府持续无力有效地处理他们的国家所面对的问题,但委内瑞拉人在1983年时比他们在1973年更强烈地笃信民主。
  在1983年后的6个年头里,委内瑞拉面临着日益加剧的经济问题,这主要来自于石油价格的下跌。到1989年经济危机产生了这样一种局势,“期望值仍然还是那么高,而政府满足他们的能力却下降了。”然而,这仍然未对民主构成威胁:  
  高度的挫折并没有转化成非法的、暴力的政治活动,相反,是转化成合法的、和平的系统维持机制和程序。我们发现,中下层的委内瑞拉人已经通过四种方式来从心理上应付他们所面临的危机:合法的抗议、适应、听天由命或移民。
  对民主的支持与对民主选举所产生的政府的支持这种分野在西班牙也显示出来。在1978年到1984年间,“对民主政权的支持与对更有效的民主的满意,这两者已经逐渐地区分开来。”在佛朗哥政权的最后岁月里,其失业在欧洲是最低的(年平均约3%),经济成长率也是在世界上最高的国家之一(年平均约7%)。在七十年代后期和八十年代初期的早期的民主岁月里,失业上升到20%,经济成长率下降到低于2%,对民主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所保持的信心差异很大。在1978年,60%公众认为民主会提供解决该国所面临的问题的方法。在1980年和1981年,公众中的多数人认为民主不能解决该国的问题。不过,在1982年和1983年,绝大多数人(50%和60%)再一次对民主在解决西班牙的问题上的能力表现出信心。然而,尽管公众对民主能够解决其问题的信心的不断的波动,对民主的支持仍然一直很高,甚至有所增加。在1977年,77%的西班牙公众相信,民主对西班牙来说是最好的政治体制。这一数字在1980年下降到69%,但是在1981年上升到81%,在1983年上升到85%。
  那么,对民主作为一种政治体制的始终如一的广泛支持,与对民主政府在处理问题上的能力的信心上的变化又是如何调和在一起的呢?当然,答案是选举周期。在1978年选民们仍然对苏亚雷斯的新政府抱有信心。到1980年和1981年,随着经济危机的加深,他们对该政府失去了信心,在1982年,他们又把冈萨雷斯和社会党人推入了权位。在做到了这一点之后,他们对民主解决西班牙问题的能力所保持的信心又急剧上扬。就像委内瑞拉的选民们一样,西班牙的选民们这样把他们对民主作为一种政治的体制与他们对执政党绩效的评估区分开来。这种区分对民主的运作至关重要。
  在某些环境下,威权的怀旧可能为民主政权的“缓慢死亡”铺平道路,然后由军方或其他威权力量接管政权。不过,怀旧只是一种情绪,而不是一种运动。更通常的是,对威权的怀旧,成为公众把统治者与政权区分开来的这种趋势的进一步的证据。西班牙、葡萄牙、巴西和秘鲁的公民们同时把佛朗哥、卡埃塔诺、盖赛尔和维拉斯科看作是有效能的统治者。然而,他们仍然把民主当作最好的政体来加以支持。
  对民主统治者的失望与幻灭和对威权统治者的怀旧是民主巩固过程中的第一步。这种幻灭与怀旧也标志着精英和公众已经从短暂而快慰的民主化“巅峰”中降下来,并开始适应民主“低谷”中的零乱与沉重。他们了解到,民主建立在政府可能会失灵,因此,必须有制度化的方式来改变政府,这是民主政治赖以存在的前提。民主并不意味着问题必将得到解决;但是它却意味着统治者可以被更换;民主行为的实质是更换统治者,而做到前者却是不可能的。其所产生的幻灭和降低了的期望值正是民主得以稳定的基础。当人们了解到,民主只是为专制问题提供一种解决办法,而未必为所有其他问题提供解决办法时,民主就会变得巩固了。
  第三波中的头15年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即在新兴民主国家,不存在重大的反民主运动。威权的残余集团(不论是保守派,还是极端主义者)都存在于许多国家。威权怀旧在几个国家都有具体的表现。对民主的热情、对选举政治的参与和民主领袖的受欢迎程度都有普遍的下降。然而,在第三波的头15年中没有一个国家形成了大规模的群众性政治运动来向新兴民主政权的合法性提出挑战,并形成足以明显取代民主政权的威权政权。至少那些在第三波早期时已经向民主转型的国家对民主之可取性的认同似乎已经处于一种压倒性的地位。在西班牙,如上所示,在1977年到1983年间举行的五次民意测验中,公众中的大多数认为,民主是像他们这样国家的最好政体。正如一项研究所得出的结论:“支持民主政权的基础是多种多样的,极为宽泛,而且含糊不清。而且与在其之前的闭关自守的政权相比更是如此。民主政权不太受限于某个特定的利益;在这一方面,它享有相对的独立。”对民主的广泛支持并不限于西班牙。例如,在智利,在1982年到1988 年之间的所进行的四次民意调查中,利马的公民绝大多数,从66%到88%拥护民主,在1988年的一次全国性的抽样调查中有75%的人认为民主是他们国家最可取的制度。一些更零星的证据表明,在其他第三波国家中,支持民主的程度也大致相当。
  在第三波国家中,政权更迭之后立即出现的对民主的广泛认同,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德国和日本对民主和与民主相关的价值与态度的支持形成的相对缓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五十年代初期,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德国人表明,他们对新纳粹党得权的尝试表示支持或是漠不关心,而对恢复君主制的支持则略低于三分之一。当被问及德国历史上哪个时期是最好的时期时,45%的人选择1914年之前的帝国,42 %的人选择第三帝国(the Third Reich),7%的人选择威玛共和国(the Weimar Republic),2%的人选择新的联邦共和国。对联邦共和国的支持在1959年上升到43%,在1970年上升到81%。在1953年,50%的德国公众认为,民主是德国的最好政体;到1972年,有90%的人持这样的看法。对民主的支持的形成和与民主相伴随的信任态度与公民能力的形成,大概足足费了20年的时间。在五十年代与六十年代,日本也以更加缓慢和不太完善的方式在舆论上转向更赞同民主。
  为什么在西班牙、秘鲁的统治者垮台之后几乎立即出现对民主的认同,而在德国和日本这样的威权体制垮台之后要经历约20年的时间才能形成相对的认同呢?在德国和日本,某种程度上人民改变了他们的观点,但是,在更大的程度上是人民自身出现了变化。年轻的和受过更好教育的人更为亲民主。当德国的公众变得主要由那些在联邦德国受过教育、并度过成年生活的人构成时,在德国对民主的支持几乎接近完全一致。相比之下,在西班牙和秘鲁,在民主政权上台之后,对民主的广泛支持要么意味着这种广泛的支持在威权政权期间就已存在,要么意味着在向民主转型之前支持,或至少默认威权主义的人在民主转型之后很快地改变了他们的看法。然而,这两种可能对民主来说未必都是一件好事。如果第一种看法成立,在那些甚至在对民主有压倒性支持的时候,威权政权在那些社会仍然存在。如果第二种看法成立,那些在转型之后很快地改变他们的看法而支持民主的人可以想象也会同样快地朝着反民主的方向改变他们的态度,如果环境许可的话。在德国和日本,对民主的广泛支持是代际交替的产物,因此,在短期内不大可能逆转。在西班牙和秘鲁,对民主的广泛的支持显然是舆论变化的产物,因此,在短期内更容易出现逆转。
第六节 民主政治行为的制度化
  在新民主体制下所形成的幻灭,其自身以四种行为方式表现出来。第一,它常常导致冷漠、犬儒和脱离政治。在许多新民主国家转型期间,投票水平很高,但随后,就开始下降。有时在转型之后的选举中下降得非常之快。政治参与的下降按照民主理论来看也许是不可取的,但是它的确出现了,因而也就威胁到新民主的稳定性。
  其次,幻灭通过对现任政府的反弹表现出来。例如在西班牙,选民们推翻了执政党,并用另一组统治者来加以取代。当然,这是人们非常熟悉的一个民主性的反应,而且,它在新的第三波民主化国家中经常发生。现任的领导人和政党在他们试图谋求重新当选时通常不至于被击败。在民主建立之后的第一次和第二次政府换届中,这样上台的政党通常会追求一种其国家主流意见范围内的温和政策。特别是那些认同左派思想的政党,如葡萄牙和西班牙的社会党、希腊的全希腊社会主义运动(PASOK)、阿根廷的庇隆派通常在执政期间都会采纳十分保守的和正统的经济及金融政策(唯一的例外是秘鲁加西亚的美洲人民革命联盟[APRA])。
  第三,对民主的幻灭不时也会产生对当政者的反动。在这种情况下,选民不仅拒绝支持执政党、他们也拒绝在政治体制之内的其他主要政党和团体,并把他们的支持转给一个政治上的局外人。这种反应更通常地出现在总统制国家,在总统制下最高职位的候选人通常是建立在个人,而不是政党基础之上的;因此这种情况更多地出现在拉丁美洲,因为在那里人们的这种反应通常被认为是民粹主义的。民粹主义的反体制反应的一些显著的例子是巴西的科洛尔和秘鲁的藤森这样的候选人得以成功当选。在阿根廷,梅内姆作为候选人也有一些民粹主义的特征,尽管他是这个国家体制内基础最庞大的政党的候选人。一些成功的民粹主义候选人靠着他们“局外的”反建制的政治诉求而赢得了选举,同时,他们极少或没有来自建制内的政党的支持,而是来自公众中广泛的和多阶层的支持。但是,一旦就职,民粹主义的候选人通常会并不追随民粹主义的经济政策,而是实施严厉的紧缩计划,以削减政府预算、促进竞争和降低工资。
  反现任统治者和反体制的反应是对政策失败和幻灭的经典式民主反应。通过选举,一组统治者失去了权位;而另一组统治者上台执政,导致了政府政策的改变,如果谈不上改进的话。当这些体制内的反应得到制度化之后,民主就得到了巩固。
  测量这种巩固程度的一个标准是两次政权易手的检验标准。通过这种测验,如果在转型时期内第一次选举中掌权的政党或集团在此后的选举中失去权力,并把权力移交给那些选举中的获胜者,而且,如果这些选举中的获胜者然后又和平地把权力移交给后一次选举中的获胜者,那么,这样的民主政权就可被看作已得到巩固。通过选举选择统治者是民主的核心所在,只有统治者愿意按照选举的结果来放弃权力,民主才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选举易手常常具有象征性的意义。在阿根廷,1989年向民主的转型是自1916年以来的第一次政权易手。在这次政权易手中,由选举产生的某个政党的总统把权力移交给由选举产生的来自另一个党派的总统。1985年和1990年秘鲁的选举也标志着秘鲁在二十世纪的第二次和第三次权力由一位当选总统向另一位当选总统的易手。
  第二次易手可以说明两件事情。第一,一个社会中两个主要的政治领袖集团充分忠于民主,而且愿意在选举失败之后交出职位和权力。其次,精英和公众都在民主的体制内运作;当出了差错以后,你可以改变统治者,而不是改变政权。两次政权易手是对民主政治的一个高难度的检验。美国早先并不明显达到这一检验的要求,一直到杰克逊的民主党人在1840年把权力交给自由党人。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被普遍地看作为一个民主国家,但是它并不合乎这一检验,事实上,从未出现过一次有效的政权易手。在1950年与1990年间,土耳其有三次军事介入,而出现过好几次第一次易手,而从未出现过第二次易手。
  在1974年与1990年间,已经举行转型选举的29个国家中有三个,即苏丹、尼日利亚、巴基斯坦,由选举所产生的民主政府被军事或宫廷政变所推翻。在1986年之后,进行过民主选举的另外10个国家中,没有一个在1990年底以前举行过全国性选举。在其余的那些在转型选举之后举行过一次或一次以上选举的16个国家中,有15个出现了第一次政权易手,唯一的例外是土耳其。在那些转型选举之后举行过两次以上的全国性选举的8个国家中有6个出现了第二次政权易手,例外是西班牙和洪都拉斯。在16国家中的所有28次选举中,有22次执政的候选人或政党被击败,由反对派掌权。总之,民主过程运作起来了,选民们定期地撤换现任者,而现任者又总是把官职交给由选民们新选中的人。除三个国家的民主政府被政变推翻之外,从把选举过程制度化的角度看,在1990年民主在第三波国家中仍然枝强叶茂。
  不满的第四种,也是最极端的政治表现,是一种不是针对在职的统治者,而是针对现体制的反应,即针对民主体制自身的反应。反对民主的具体政治力量包括从威权政权中残存下来的保守集团,以及从反威权的反对派中延续下来的极端主义团体。保守派团体在一些国家包括军方中的一些分子,这些常常心怀不满的中级军官受到了军事领导人的反对,而不能够从民间团体中动员到举足轻重的支持。在以前的共产主义国家,党内和国家官僚机构内的一些分子,包括秘密警察常常也为反民主化的活动充当后盾。在尼加拉瓜,保守的、由桑蒂诺派控制的工会公开地向民选的政府挑战,威胁要实行“由下至上的统治”。
  极端的反对派常常也试图向新的民主政权挑战。不过,就其本质而言,激进的团体会运用暴力,诸如秘鲁的光辉道路、菲律宾的新人民军和萨尔瓦多的法拉邦多·马蒂全国解放阵线(Farabundo Marti National Liberation Front,FMLN),但是他们没有能力从新民主国家的公众中动员到广泛的支持。使用更为和平的策略的极端主义集团也极少能够取得成功。例如,在韩国1990年5月,激进的学生组织了示威并通过寻衅滋事来纪念光州屠杀十周年。有一次示威几乎有100000 人参加。另外几次的示威人数在2000到10000 之间。这些自1987年以来规模最大的示威并没有像1987年反威权政权的示威那样得到广泛的支持。在韩国众多的学生中只有“一小撮”参加了1990年的示威,而中产阶级则回避了,因为他们“对反对派组成新政府的能力普遍缺少信心”。据报道,“中产阶级选择在家里抱怨,而不是在电视上抱怨。”从总体上看,残存的保守派和极端主义团体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新兴民主国家中被孤立在政治的边缘。
  民主政治实践在第三波民主国家中的普及反映了威权力量的消亡。军人执政集团、个人独裁者和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不断被尝试过,而且都失败了。因此,民主成了唯一的选择。当然,关键的问题是这种局面是否能够维持下去,以及新的运动是否会促进新形式的威权主义。这种运动能够发挥作用,并获得重大支持的程度大概取决于民主政治行为,包括由选举进行政权移手得以制度化的程度。
  此外,还有一种可能性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制内的民主道路使人失去盼头。公众们究竟会多少次愿意用另一个政党或联盟来取代这一个政党或联盟,以希望他们中的一个能解决国家所面对的问题呢?选民们会在多少次愿意选举那些具有个人魅力的、受人民欢迎的局外者,而相信他们能够创造出经济和社会奇迹呢?在某种意义上公众不仅可能会对民主政府的失败感到失望,而且也对民主程序的失败感到失望。他们也许想从反现任统治者和反权力机构的反应转向反体制的反应。如果民主的选择似乎已经衰竭,野心勃勃的政治领袖就会获得足够的动力来造就一个新的威权政权。
第七节 有利于新民主政权巩固的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促进第三波国家中民主政治制度和民主政治文化的巩固呢?到1990年,第三波才15岁,收获的季节还没有到来,因此,不可能有确定的答案。不过,两组潜在的相关证据倒是现成的。第一,第一波和第二波民主国家得以巩固的经验已经可以为第三波提供教训。其次,正如前文所指出的,促进民主政权产生的因素未必促进民主政权的巩固。然而,有些因素则能够两者兼得。此外,有些事态的发展比另一些事态的发展更有助于民主的巩固。这可能是一个合理的结论,若要试图去预测在哪些国家民主将得到巩固,在哪些国家将得不到,这样的预测则是愚蠢的,这里,我不试图去作出这种预测。不过,试图去找出能够影响到民主巩固的若干变项,并找出这些变项在多大程度上在个别的第三波国家中存在与否,则是有益处的,哪怕这种做法带有些推测的性质。民主得以成功巩固受几个因素的影响。
5.1 第三波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民主经验
在二次世界大战后到第三波民主化之前实行民主的年数
国别
20年以上
乌拉圭*、菲律宾、印度、土耳其、智利*
10-19年
希腊*、厄瓜多尔、秘鲁、玻利维亚、韩国、巴基斯坦、巴西
1-9年
阿根廷*、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格林纳达、尼日利亚
不足1年
西班牙*、葡萄牙*、萨尔瓦多、波兰*、东德*、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尼加拉瓜、苏丹、蒙古
    *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有过一些民主经验的国家
  第一,正如前面所指出的,在二十世纪,极少的国家能够在第一次尝试中就建立起民主的政治体制。可以合理地断言,过去的民主经验比没有这种经验更有助于第三波民主国家的稳定。若是把这一命题推展一下就可以合理地假设,具有较长的和较近的民主经验对民主的巩固比较短的和较早的民主经验更为有利。如表5.1中的分类所示,5个国家,乌拉圭、菲律宾、印度、智利和土耳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在第三波民主化之前已有20年以上的民主经验,尽管对土耳其来说,这种经验曾因为1960年和1970年的军事介入而被中断。在另一端,有10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没有民主经验的国家;以及六个,萨尔瓦多、尼加拉瓜、罗马尼亚、保加利亚、蒙古和苏丹,在第三波之前完全没有民主经验。
5.2 第三波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
1987年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按美元计)
国别
5000以上
西班牙、东德、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保加利亚
2000-4999
希腊、葡萄牙、阿根廷、乌拉圭、巴西、波兰、罗马尼亚、韩国
1000一1999
秘鲁、厄瓜多尔、土耳其、格林纳达、智利
500-999
危地马拉、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玻利维亚、菲律宾
不足500
印度、巴基斯坦、尼日利亚、苏丹
  资料来源:非东欧国家: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报告1989》(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1989)、(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os,1989)第164-165页。东欧国家:据中央情报局(CIA)的估计,“东欧:迈向经济富裕还有漫长的道路”(提交给美国国会,联合经济委员、技术与国家安全小组委员会的论文,1990年5月16日),第1-6页。
  注:蒙古因缺少数据从略。
  其次,正如在第二章中所强调的,经济发展水平与民主政权之间存在着高度的相关的关系。一个高度工业化的现代经济和更为复杂的社会及其所需要的受过教育的人口更有助于民主政权的建立。可以合理地假设,这些社会也将比那些非工业化的社会更有利于新民主政权的巩固。如果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以1987年为准,当作一个社会经济发展的初步指标,第三波国家可以分成相对明确的几种类型(见表5.2 )。西班牙(人均国民生产总值6010美元),东德,也可能包括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保加利亚,这几个国家在最高一组,其次是希腊(人均国民生产总值4020美元)。其他几个国家也在2000美元的线之上,包括葡萄牙、乌拉圭、韩国、巴西和其他3个东欧国家。在底部的是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低于500 美元的四个第三波国家。到1990年底,其中的两个(尼日利亚和苏丹)已经回归到军人统治。第三,巴基斯坦,由民主选举产生的统治者已经被国家元首免除了职务,据报道,这是因军方的请求。此后,在1990年,印度是唯一能够保存民主完好无损的极端贫困的第三波国家。
  第三,国际环境和外国在第三波民主国家的建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支持民主的外部环境大概也应该有利于民主的巩固(见表5.3 )。这里一个“外部环境”,指的是自身为民主的外国政府或其他行动者赞同在其他国家实行民主,因此,与新民主的国家保持密切的关系能够运用对该国的影响力。德国的统一使得民主在东德的前景与西德的稳定的民主环境命运攸关。欧洲共同体的成员资格因为经济原因而变得极有诱惑力,民主的统治方式又是获得成员资格的条件;因此,第三波欧共体成员国(如西班牙、葡萄牙和希腊)都有着强烈的诱因来维持它们的民主制度。其他国家,诸如土耳其,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也希望获得成员资格。这种可能性也为他们维持其民主提供了一种诱因。一些国家与美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受美国的影响也很大。这些国家包括中美洲的国家,格林纳达、玻利维亚和菲律宾。在有美国影响存在,但不太强大的地方,包括秘鲁、厄瓜多尔、乌拉圭、韩国、土耳其、波兰和智利。一些重要的民主国家的影响在阿根廷、巴西、印度、尼日利亚、苏丹、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蒙古相对较弱。
5.3  第三波国家的外部环境与民主巩固
巩固的外部环境
国别
极其有利
东德、西班牙、葡萄牙、希腊
相当有利
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波兰、土耳其、菲律宾、危地马拉、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格林纳达、玻利维亚
有利
秘鲁、厄瓜多尔、韩国、乌拉圭、智利
无关紧要或不利
阿根廷、巴西、印度、尼日利亚、苏丹、罗马尼亚、保加利亚、蒙古
    注:对外部环境的分类依据的作者印象上的判断,这些判断建立在这样一种判断之上,即欧洲共同体和美国将继续致力于促进民主。
  第四,在第三波国家中民主转型的时机也能反映出对一个国家中巩固民主有影响的因素(见表5.4)。在这一波初期向民主转型的国家中,建立民主的努力主要是出自一种自发的原因。外部的影响和滚雪球的效应作为民主化的原因对那些在第三波稍后时期进行民主转型的国家更为重要。可以合理地断言,出现在第三波早期的民主转型中自发原因的普遍存在比外界的影响可能更有利于民主的巩固。而这种外界的影响主要出现在第三波晚期的民主转型之中。就其作为一个因素而言,它有利于南欧国家、印度、厄瓜多尔和秘鲁这些国家民主的巩固。它也应该有利于尼日利亚的民主的巩固,但是,它却未能阻止其过早向威权主义的回归。导致后来这些向民主转型的力量大概应该比东欧国家、韩国、巴基斯坦和尼加拉瓜以及那些1990年仍处在自由化进程之中的国家(如中国台湾、南非、苏联和墨西哥)的民主的巩固更为困难。
5.4 第三波国家民主的创始
首次选举的时间
国别
1980年以前
东德、西班牙、葡萄牙、希腊西班牙、葡萄牙、希腊、厄瓜多尔、印度、尼日利亚
1980-1983年
秘鲁、阿根廷、玻利维亚、洪都拉斯、土耳其
1984-1987年
乌拉圭、巴西、菲律宾、萨尔瓦多、危地马拉、韩国、格林纳达、苏丹
1988-1990年
巴基斯坦、波兰、匈牙利、东德、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尼加拉瓜、智利、蒙古
可能在1990年之后
墨西哥、苏联、南非、(中国台湾)、尼泊尔、巴拿马
  第五,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显然涉及到转型过程与巩固之间的关系。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否通过变革、置换、移转或干预而完成民主转型对民主的巩固有什么差别吗?对于其中的每一个过程是否有助于民主的巩固都可以提出立论和反论。一个相关的问题涉及到暴力在转型过程中的作用,以及由此产生的类似问题。一方面,可以断言:和平的、认同性的转型有助于民主的巩固。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暴力的转型有可能在大多数人口中形成一种更深刻的反对流血的倾向,因此会造就对民主体制和价值的更深刻的信念。总之,可以合理地认为,一种认同性的、不太充满暴力的转型为巩固民主比冲突和暴力为巩固民主提供一个更好的基础。如果这种说法成立的话,通过谈判的移转也许最有利于民主的巩固;变革其次;置换和干预为民主的巩固提供的基础最少(见前文中的表3.1)。或许也可以认为,不论这种过程的本质如何,它所牵涉到的暴力越少,就对巩固民主的巩固条件越有利。若是这一假设成立,它就可以为萨尔瓦多、危地马拉、尼加拉瓜、格林纳达、巴拿马、罗马尼亚和南非的民主巩固问题造成一些难题。
  第六,正如前面所论证的,新兴民主国家所面对情境问题的数量和严重性不仅仅决定民主的巩固程度,而且,问题的核心反而是,政治精英和公众如何对这些问题和对新政府无力解决这些问题作出反应。不过,这并不是说,一个新兴民主国家所面临的问题完全与民主的巩固无关。严重的情境性问题的数量和性质只是同其他变项一道影响到民主的巩固(见上文,即本章第四节的开头部分)。
  除这六项因素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当然也影响到民主巩固的成败。不过,这些影响的程度和方向并不总是很容易估计出来。例如,人们可以假定,威权政权的性质和成功也许影响到其后来民主政权的巩固的前景。威权政权是一个军人政权,还是一个一党政权,还是个人独裁政权,还是一个种族性的寡头政体,这会影响到民主巩固的前景吗?就此可以提出一些相互冲突的假设和论点,包括前任威权政权的性质对后来民主政权的巩固没有任何重大影响的论点。同样,民主政权是更可能仿效那些被认为是相对成功的威权政权(如西班牙、巴西、中国台湾、韩国和智利),还是相对不成功的威权政权(如阿根廷、菲律宾、葡萄牙、玻利维亚和罗马尼亚)。这一区分显然与不同的转型进程有关,但是,其自身也可以算作一个自变项。但是其方向如何呢?可以认为,精英和公众对不成功的威权政权的明显失败所作出的反应对民主的巩固应该是一种积极的力量。不过,也可以认为,各国在政治能力上各有差异,而且成功造就威权主义的民众(如西班牙人),同样也可以成功地造就民主。而那些没有能够创造出成功的威权体制的人也不可能更成功地巩固一个民主政权(如阿根廷人)。
  民主的巩固也受到所建立的民主制度的性质的影响。例如,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合理的论点,即议会制比总统制更有助于新民主政权的成功,因为它削弱了政治的“孤注一掷”的一面,通常要求由各政党联合组成政府,并为在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之间的平衡提供一种机会。这种论点颇有参考价值,而且向议会制转换的可取性已经被一些拉美人所提出来,包括劳尔·阿尔方辛。不过,议会内阁制有助于民主巩固的证据仍然不够充分。一个类似的问题与新兴民主国家政党体制的性质有关。代表着某个特定的经济、社会、区域、社团或意识形态利益的多党能够更有利于民主吗?在两党制下,据认为,两个代表性广泛的政党相互之间提供一种可行的和负责任的替代政府,而其领导人在对付严重的经济危机、贩毒的黑手党和具有威胁性的叛乱方面能够更容易合作,这种两党制更有利于民主吗?同样,对这一判断仍然缺少足够的证据。
  如果上面所讨论的因素与新兴民主的巩固有关,而且,如果有人含而混之地断定它们都同等相关,那么,有关最有利于和最不有利于民主巩固的条件上就会出现更为宽泛的判断。这种结论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从总体上看,巩固的条件在南欧国家、东德、乌拉圭和土耳其最为有利。对相当多数的国家来说,巩固的条件不那么有利,但却仍然可以起一些支撑作用;这些国家包括捷克斯洛伐克、智利、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秘鲁、洪都拉斯、阿根廷、巴西、菲律宾、印度、波兰和匈牙利。对民主的巩固所不太有利的条件,出现在危地马拉、格林纳达、尼日利亚、萨尔瓦多、巴基斯坦、尼加拉瓜、保加利亚、蒙古。最后,苏丹和罗马尼亚在支撑民主的维持的条件方面似乎特别不足。
  许多因素将影响到第三波国家中民主的巩固,而且,它们的相对重要性并不十分明确。不过,似乎最可能的是,不论民主在事实上摇摆不稳,还是得以维持,都主要取决于政治领袖愿意维持民主的程度以及愿意为这一努力所付出的代价,而不是优先考虑其他目标。